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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
    青泽国西,万里黄沙,寸草难生、人烟罕至,沙漠之中有一片绿洲,被当地人叫做“驿城”,过往商人多于此休整调息、补充物资,因此驿城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销金窟,各国商人在这里挥金如土、夜夜笙歌。

    “粉楼”――楼下设赌场牌局、楼上有各色美人,在驿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中颇有名气。此外,粉楼的美食也是一绝,重金聘请的各国厨子让无数人愿意花大价钱在这里一尝家乡的味道,因此在粉楼的后厨打工可算得上是一份肥差。

    “林叔,甲字一号房的松鼠桂鱼好了没,花姐让你赶紧送去。”

    人还没到,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,青衣小厮操着腔调别扭的汉语催促着。粉楼里龙蛇混杂,没有人敢得罪客人,今天甲字一号房来了位财大气粗的贵客,一下子点了二十多道菜,这松鼠桂鱼就是最后一道。

    听到催促,方雅歌手脚利落的将汤汁收入盘子里,将盘子交给了林明,这最后一道菜是要林明亲自送去的,这时客人一般都会有打赏,这也是在厨房工作的好处之一。看着林明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手抄游廊转角,方雅歌轻轻吐了口气,今天上午的活总算忙完了。

    转眼间方雅歌来到青泽已经有五年了,当初为了讨好房宇轩才磨练的厨艺,没想到如今反成了吃饭的本事,曾幻想为夫婿洗手作羹汤的幸福,随着一场宫变灰飞烟灭。她现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安宁郡主,只是窝在妓院后厨苟延残喘的厨娘罢了。

    “柔儿,快来,我给你留了位子”

    胖胖的吴妈一边伸手抓馒头,一边挥舞着筷子招呼方雅歌入座,因为他们都来自雍和王朝,算得上是同乡,关系自然亲密些。

    “好,这就来”

    是啊,她现在是林柔,不再是方雅歌了,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,徒增伤感。方雅歌将心里的那点失落打散,笑嘻嘻的走向吴妈。

    一顿饭的功夫,林明还没回来,方雅歌坐不住了,和后厨的管事交待了一声,方雅歌亲自去前面找人。

    林明是父亲的贴身护卫之一,当年带着自己逃亡,方雅歌早已把林明当成了亲人。绕过喧闹的人群,方雅歌尽量避免和客人有接触,虽然她现在是中年妇人的打扮,但是在粉楼这样混乱的地方还是小心的好,惹出麻烦来对谁都没有好处。

    “红姐?”方雅歌轻轻敲了敲门并站在门外等待,怕惊扰了客人。一般这个时候红姐的丫鬟蕊儿就会出门查看,可是今天里面没有半点动静。方雅歌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不同寻常,刚想转身离开,却有一只大手猛的抓住了她。

    方雅歌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,身后响起砰的关门声。方雅歌脸朝地面,只见眼前是牡丹花图案的羊毛地毯,地毯那头的大床脚下,林明被五花大绑的捆着,全身上下血淋淋的,红姐则在旁边使劲的捂着林明大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,颤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。

   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,方雅歌向旁边一滚,看到耳边有光芒闪动,是一把锋利的宝剑。杀手也没有想到,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利落的身手,有了片刻的恍惚,而这片刻的功夫已经足够方雅歌跃窗而出。

    方雅歌知道,窗外就是人潮涌动的大街,她只要跑到大街上,杀手就不会明目张胆的追杀她,这里毕竟不是雍和……强龙不压地头蛇。

    方雅歌拼命的向着城门跑去,她知道那个人肯定还在身后悄悄跟着,方雅歌没想这次还能活着逃脱,她的这点保命功夫是林叔教的,连林叔都无反抗之力,她又如何能逃脱。将杀手引到城外,只是为林叔争取活命的机会罢了,希望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倔,毕竟能在这个人的手下成功的逃了五年,已经足够了。

    出了驿城就是茫茫荒漠,方雅歌瘫坐在沙地上,她已经跑不动了,大口的喘着粗气,等待着杀手的到来。

    几个呼吸的时间,一条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,这个人有着挺拔的身姿,冷峻的五官竟然十分俊秀,如此相貌相信肯定会吸引无数爱慕的目光,只可惜,那双冰冷的眼让人不敢靠近。

    方雅歌自嘲的笑笑,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有心思评判敌人的长相,看来早在五年前那场宫变中,她的心就已经死了,这些年逃亡的也只是一具皮囊而已,如今知道在劫难逃,心里反而踏实了。只是她还有大仇未报,颇有遗憾。

    “你要死了,却还在笑?”冰冷的声音和主人的气质很相符,这个男子正是一个暗杀组织里最顶尖的杀手――枭一,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和“猎物”交谈的,但是由于方雅歌身份特殊,他愿意施舍给她一些时间。

    “是啊,我就要死了,可是你好像不想我死的太快……不然我刚才逃不掉的,不是吗?”方雅歌知道如果刚刚对方想杀自己,凭她的身手根本就逃不出粉楼。

    “哦,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想杀你?”貌似方雅歌的话取悦了枭一,一贯紧绷的嘴角居然有了弧度,只是长时间的面无表情让这个笑容看起来十分怪异。

    “我想,你是为了让我死的更痛苦些吧。”方雅歌知道,她如果说的太多,对方就什么都不会说了,因为猫抓老鼠的乐趣就在于逗弄。

    “呵呵,你果然聪明,只是这么聪明的安宁郡主怎么会害死了自己的双亲呢?”枭一站在高处凝视着方雅歌,等待着痛苦的表情出现在那张柔弱的脸上。

    “什么!!你说谁死了?!”方雅歌双眸圆睁,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对方黑色的袍子,猛然从地上半跪了起来。

    枭一缓慢的蹲下了身子,这一刻让他觉得五年的辛苦追杀值得了,“我说你的母亲靳柔长公主自缢身亡,弟弟方雅醇中毒身亡,大将军方征云重病不治,如今他唯一的女儿也马上要去和他团聚了,方将军会感谢我的……方征云当年欠下的债,由他拼命保护的女儿来还,最合适不过了,我想这就叫父债子偿吧。”

    枭一缓慢的吐出残酷的字眼,双眼紧紧盯着方雅歌的表情,希望她能痛不欲生,当年方征云和他家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,如今他的女儿死在自己手上,也不算冤枉。

    然而方雅歌低着头,他什么都没有看到。枭一感觉到一双纤细的手臂猛的抱住了自己,接着天旋地转……

    “大意了!”枭一暗恨自己急于复仇而失去了平日的沉稳,反应过来的时候,整个身子已经埋在了黄沙中,想要跃出去,可是怎么也抽不出身子。

    “别动了,这是流沙,越动下沉的越快。”方雅歌抬头朝着枭一笑笑,只是笑容苍白无力。刚才方雅歌坐的地方就是流沙坑的边缘,本地人都知道这个流沙坑,所以此处人烟罕至,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的时候,方雅歌就想到了这招玉石俱焚的计策。

    “其实这些年我也听到了很多风声,只是始终不愿意相信父亲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。如今由你来告诉我,我也可以死心了。等到了那边,我再去向父亲母亲和舅舅赎罪,只是麻烦你要陪我一起死了。”如果这个杀手不死,林叔就不能活命。

    “不,我绝不能死!!”听到是流沙,枭一终于慌了,他不能死,他死了妹妹可怎么办。可是无论枭一如何挣扎,身体还是逐渐下沉。

    方雅歌此时已不再关注枭一,朦胧间想起她出嫁的那夜……那晚整个京城烟花绚烂,大红色的盖头在她眼前晃个不停,她却什么都看不到,只在拜天地的时候,透过盖头的缝隙,瞥见了对方大红礼服上压着的四色丝绳穿过的金镶玉双卯,就想到外界对房宇轩的评价――“公子如玉”,暗自觉得自己是如何的幸运。

    如今她身陷流沙,却发现她根本连房宇轩的脸都没有看见过,多么的可笑啊!!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,她葬送了自己的至亲骨肉,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亲事,她被人利用,葬送了舅舅的王朝,她如何不悔、如何不恨!!只可惜她不能亲手报仇了,还真是没用啊!!随着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在眼前,方雅歌想着,如果有来生,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她的亲人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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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重生

    黑暗中,方雅歌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在不停的抚摸自己的额头,就像小时候她俯卧在母亲的膝头时,母亲总喜欢用双手一边抚摸她的额头,一边嘴里念叨着‘我的歌儿快快长大,你能一生平安快乐,母亲也就别无所求了’。

    她那时还不懂,想着自己贵为长公主之女、安宁郡主,只要她恪守妇道、循规蹈矩,伺候好丈夫,服侍好公婆,又会有什么苦难呢?她自然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,母亲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。退一步说,就算婆家的人有意欺负她,也要看母亲答不答应!皇上舅舅答不答应!!

    她就是如此单纯的活了那么多年,直到后来她落了水,被人救起,而后毁了名声……慢慢的和母亲疏远了,才越来越怀念当初母女相拥而眠的日子。回忆起往事,方雅歌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,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。

    “歌儿,可是醒了?”

    轻轻的呼唤,是母亲甜甜软软独有的声音,以前母亲就是这样唤自己起床的,而她总是假装没有睡醒,长而弯曲的睫毛就会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,最终被母亲识破。方雅歌轻轻的睁开眼,果然看到魂牵梦萦的温柔的脸庞……逃亡的五年,她每一日都奢想能够梦到母亲,可是一次都没有,方雅歌经常想,是不是母亲在地下仍然不肯原谅她,所以才会不入她的梦,如今在临死之际,能再见母亲,想来是上天垂怜她了。

    “母亲~~”方雅歌将靳柔紧紧的抱住,力度大的甚至让靳柔感觉到了疼痛。

    “歌儿乖,母亲在这里,不要怕。”靳柔轻轻的安慰着颤抖不停的女儿,想来是因为落水,女儿做了噩梦,此时十分害怕。

    可是无论靳柔如何安慰,方雅歌都不愿意松手,最后无奈,靳柔只得哄劝着方雅歌又服用了一碗太医开的安神散,她这才沉沉的睡去了。望着床上沉睡的女儿眉头紧蹙,靳柔心中怒火冲天,此次女儿和庶女方雅欣共同在后花园莲池中泛舟落水,庶女安然无恙,自己的女儿却差点丧命黄泉。靳柔不相信方雅欣的生母闵姨娘有那个胆量,敢去谋害自己的女儿,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忍气吞声,甘愿屈居一个姨娘的名分。但是靳柔觉得,女儿此次落水必定不简单,这是她多年在皇宫生活中磨练出的直觉,而且女儿这次落水即使不是方雅欣和闵姨娘谋划的,也必然和她们脱不了关系,决不能轻饶……

    方雅歌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,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床顶上月白色的悬珠纱帐,方雅歌记得这是她在夏天喜爱用的颜色,轻薄软透的纱帐让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也变得朦朦胧胧的。身上盖的是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,用的是蜀锦。每年从蜀中进贡入宫的蜀锦只有十几匹,舅舅每年都赏一两匹给她,但是由于她年纪尚小,压不住蜀锦的华贵,所以只能用来做了被面。这件事后来被传了出去,还曾有人说:“安宁郡主竟奢华至此!!”她当初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名声的,为此狠狠的哭了一次,自此后再也不用蜀锦的被子了。现在想来,那样做不仅伤了舅舅和母亲的心,更是趁了那帮嫉妒恶毒小人的意,只为了博个好名声就委屈自己,真是不值得。

    看着熟悉的一切,方雅歌不禁哽咽……旁边暖榻上便传来窸窣的起床声。原来是靳柔长公主不放心女儿,所以宿在了拔步床西侧的暖榻上。

    “歌儿莫怕,母亲来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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