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捡来的孩子

    “……我就这句话：爱买就买，不买拉倒！”

    客厅里火药味十足，豪华气派的大沙发上分别端坐着三个各怀心思的男人。西装笔挺、一脸精明相的房产经济人正揭力指出这幢房子的缺点，舌灿莲花地压价。头发花白的买家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，仿佛势在必得。我舅舅最终被逼着撂下一个最低价，粗鲁地抓过茶杯猛灌一口。

    经济人察颜观色，发现买家对这个价格还不太满意，于是继续游说：“我说沈二，咱也别欺负人家秦先生外地来的不懂行。这一片别墅区建得可有年头了，房子旧了不说，各方面基础设施也没新建的小区好。东边去年开发的独幢小别墅都带花园泳池的，也没你这个价高。秦先生就是冲着沈老爷子的名气来的，他老人家住过的房子是比别家都精贵些，但你也得有个数，差不多就卖了吧。”

    “别给我提我爸，他要是还在，你敢当着面叫我沈二？扛不起来家业只能拱手让人，我认了。但我再‘二’也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忽悠了去！”舅舅这个爆脾气上来了，就要把他们扫地出门。经济人一看苗头不对，赶紧的转了话头给他顺毛捋，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。

    那个被冷落在一边的秦先生也没有半点不耐烦，研究起客厅里的摆设来。不经意地一转身，就发现了躲在窗帘后面偷窥的我。

    “哟，这孩子真招人稀罕。”他笑眯眯地夸了一句，引来另外两个人的注意。经济人看了我一眼，犹犹豫豫地问：“这孩子……是沈小姐的……私生女吧？”

    舅舅这回可彻底炸毛了：“你会说人话不？这是我正经外甥女！她爸是我们沈家的上门女婿，只是早年因病去世了。”

    “是，这事儿还上过报。可惜沈小姐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了。”经济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挺虚伪，前言不搭后语的，明显是在虚应我舅舅。

    没等我想出个头绪来，秦先生就发出惊人之语：“这孩子卖吗？”

    我惊恐得僵在那里。

    这回连以能言善道著称的经济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,不敢接话了。

    我舅舅大概是气过头，反而冷笑一声：“我说了这是我亲外甥女！我们沈家虽然是道上混的，但也从来不沾拐卖人口、贩毒这种缺德勾当。老实说我不缺钱，卖这房子是因为想搬到乡下过几天清静日子。都说人走茶凉，但我沈少要收拾一两个人渣还是能够的！”

    秦先生面色一变，随即哈哈大笑：“我一向敬重沈爷的为人，刚才不过开个玩笑。这样吧，房价就照沈少说的，我一次付清。”

    “想要？我还就不卖了！”舅舅一把抱起我，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
    经济人追出来：“沈二，沈二，你这是干什么，秦先生就开个玩笑……”

    “你不用再说了，慢走不送！”舅舅很有范地一摆手，带我走进花园里。

    说是花园，其实应该叫树林比较恰当。外公喜欢梧桐，常说“栽下梧桐树，自有凤凰来”，于是硬生生整出了一个梧桐树林。时值深秋，一阵北风吹过，鹅卵石小径两边的梧桐树树叶纷纷飘落，还真有点如诗如画的味道。

    “以后只剩我们相依为命了！”舅舅对着我感概，满嘴的烟味让我眉头大皱。

    “放我下来。”我已经11岁了，早过了要大人抱的年纪。

    舅舅偏不，他跟我扛上了似的，乐呵呵地逗我：“怎么，你还嫌我？一会我真把你卖给那老头子去。”

    “你敢！”我虚张声势地拿眼瞪他，其实背后直冒冷汗。每个孩子从小都会被长辈教育千万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、不能跟陌生人说话等等，以前带我的保姆还跟我说过被拐卖的孩子下场都很凄惨，我当然会害怕。

    我和我舅舅并不熟悉，从我有记忆起就没跟他好好说过话――这很怪异，明明这么多年来我们就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。但他总是忙着寻欢做乐，天天晚出早归，除非有重大节日或者是我外公软禁他，不然他决不会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一整天。他不在家外公会生气，在家的时候外公更生气，两个人见面就跟仇人似的，害我也跟着战战兢兢。在此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我怀疑舅舅跟本不知道我是谁，因为每次遇见他都没主动跟我打过招呼；如果我叫他，他也只是点个头敷衍了事。

    我曾偷听到保姆们私下里调侃我是个‘捡来的孩子’，父母早亡不说，舅舅当我是个小透明，连外公都对我不假辞色。现在外公也去世了，我在世上就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――一个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的亲人。

    “听着，”舅舅把我放下来，蹲下身双眼跟我平视。“我没带过孩子，也不会带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明白吗？”

   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    “我不打算结婚，以后也不会有孩子，所以百年之后你就给我送终吧。”舅舅叹了口气，“你外公是不是教过你修真？就是认穴、打坐什么的，那不是好练的，如果很坚难就放下吧。”

    “不要！”我拒绝。从前在我外公给我安排的各式各样的训练课程中，确实有一门不知所谓的‘医学理论’课是由外公亲自教授，这门课不是教我如何治病救人的，而是让我强记一张人体经脉、穴位图。等我能闭着眼睛把图画出来的时候，他又教我如何‘引气入体’，并再三强调练好了就能得长生云云。现在我终于知道了，这门课就叫“修真”。

    “随你，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你改变自己。把这房子卖了我们就搬到县城去吧，以后家里就请不起保姆了，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自己照顾自己，能办到吗？”

    “能。”其实舅舅这些话是很不负责任的，但此时的我居然很开心，因为生平第一次被当成大人对待。

    “你真乖。”舅舅摸摸我的头说。

    我垂下头，犹犹豫豫地问：“晚上……我能吃芒果慕斯蛋糕吗？”

    舅舅乐了：“你当晚饭吃都没有问题！”

    “我还要一张粉红色的床，上面有软软的抱抱熊，就跟阿妍的那个一样！”

    “我给你买两个，一个抱着睡，一个打着玩，怎么样？”

    我开怀大笑，舅舅真是太好说话了，这点跟外公完全不同。

    我外公是个老派人，做事一板一眼，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。他认定我长大后会继承他的事业，于是努力把我打造成一个女汉子，普通小女孩玩的玩具我是一律不许买的。也许是他的那套棍棒教育在舅舅身上进行得很失败，于是才把期望放在了我身上。这直接导致了我的童年过得比较悲惨，每天的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学习和训练占据，我一直对他怨念颇深。

    跟着舅舅生活，应该会很快乐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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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真任性

    修真什么的说起来挺玄乎，其实是个非常枯燥乏味的过程，没有捷径可走。我从记事起开始修行，至今也有十年了，并未跟普通人有很大差别，理想中的飞天遁地、降妖伏魔依然只存在于梦幻中。

    舅舅是根本不会跟我讨论这些的，而一个人想要保守住秘密实在是太痛苦了，于是我就偷偷把修真的事告诉了我的好朋友阮妍。阮家跟我们家是世交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是可以信得过的朋友。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，很快就跟我一样学会了引气入体，我们经常聚在一起交流修行的心得，高谈阔论畅快淋漓。有一次说得太嗨，把我舅舅都吵醒了。

    我舅舅这个人自栩风流洒脱，信奉的是及时行乐。他对一切需要刻苦努力和反复练习的东西都不屑一顾，求长生这种事以前棒棍相加的时候他是消极抵抗，后来没人管了更是早早把它丢开。他跟本没在意我泄密的事，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告诫我们量力而行。我外公就是个反面教材，他是因为走火入魔去世的。

    这并没有吓倒我们，反而对那个未知的世界充满向往。

    我目前还在练气期徘徊，常常在静止状态下入定，让一股股暖流缓缓随着经脉流动，再汇聚到丹田。那种感觉十分微妙，我沉湎于此，不知今夕何夕。

    “下面请沈安卉来回答这个问题。”

    衣袖突然被人拉扯了一下，我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。同桌米米正冲我挤眉弄眼，提醒我班主任提问，快快起来答题。

    问的哪一题你给点提示好不好，不停眨眼算是怎么回事啊喂！我急得挠心挠肺的，偏偏猪队友领会不了我的眼神暗示。

    “还有43天就中考了，有的同学却一点也不重视。这是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，我不想反复重申其重要性，你们……”